闵炎凉从西苑一路跑回了东屋后,很快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紧闭的房门,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打开。
小六子扒着门框从细缝儿里歪头打望着,他想起早前散落一地的枣泥酥,还有二少爷一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想必是使了性子。
以往的二少爷倔性一上来,要么喝酒浑闹、要么鞭打久跪,总是各种方儿折腾自己,可这次,书房里的二少爷却出奇的平静,屋里一点儿声都没有。
比起以往,该算是个好兆头吧。
小六子没多想,暗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
暗沉沉的屋子里,闵炎凉坐在桌案前想着之前江洪洛送来的画,她看了一眼便觉惊骇,那画…画得是真好!想想那日,就那一瞬的画面,美貌神韵都画得跟真人似的,画画人的情意也跟真情似的,不…不对,是真情!还是男女间的那种。
闵炎凉看着江洪洛亲手一笔笔作的画,又重新打量了一番。
画里没有过多的色彩,跟这个世间一样,不是黑就是白,随着墨染的晕开,每一笔线条的勾勒,都是那么的婉转柔美,都是那么的灵动惟妙。画中栩栩如生的两人,更是闭眼深情的相拥着,仿佛这个世界都是属于她们的,背后的拥抱似乎也让两颗疏离的心靠的更近了,旁边枯树丫枝上的雀儿瞪大着眼像是她们的见证者,还有留白处题的那句诗:"正是霜风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如今却都成了尖锐的利器一般,扎在她的眼里、心里,恨不得通通毁个干净。
闵炎凉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打第一眼看到江洪洛起,就已经被他瓦解在了不为深藏的目光里。
她心里越是清楚就越想求证,越求证越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底弥漫着。
或许,江洪洛的深情才是真正的爱,他的爱,在心里,永远都在。
世间万物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纯粹的爱更为神圣。
闵炎凉很快清理掉了案桌上所有的物品摆件,也包括自己无比用心抄录的那些纸稿。
因此,案桌上那些呆板的、尘封的、没有感情的俗世杂物通通都给这幅画让了路。
画很快被重新铺展开来,闵炎凉靠坐在椅背上,单手托着脸,两眼就这么远远的虔望着。
须弥又浮沉。
最好的画,已在眼前,最深的情,刻在心里。
闵炎凉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方懿圆来敲门。
"炎凉,我昨晚没想打搅你,可二娘那儿?"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再多待会儿。"刚闭上眼眯了一小会儿的闵炎凉显得有些不耐烦。
"对了,贵叔一早见你书房门没开,便把账本都搬到了正房,我知道…你大概又要忙了,反正是晌午后去,到时我先去二娘那里,你…空了可以晚些来的。"
方懿圆知道闵炎凉没有要去的意思,但话里还是给她留了余地,也给自己留了一丝期许。
闵炎凉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叩叩叩!"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闵炎凉一开始没搭理,不久又传来几声,她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开了门。
"我说了我…"
"是你,清儿?"
以为是方懿圆不肯走,结果一见到清儿整个人瞬间变得局蹐不安,没敢多看两眼,转身就走了回去。
清儿掩好门一路跟了过去,站在案桌前,见她颓唐的坐在那里,如同往常一般,俏皮的说道:"怎么,二嫂不在,二哥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没…没有,你来有什么事儿吗?"闵炎凉说着撇了她一眼,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二嫂想让我来劝劝你,她说…她不会再逼问你了,还特意让我转告你,别把自个儿憋坏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可二嫂还找我聊了好些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儿呢!"清儿突然掷出一句,说完转身假意要走。
"等等,你说什么了?"闵炎凉突然瞪着她问。
"哟,二哥急啦,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清儿转回身来,看着闵炎凉瞪着的眼不时晃了晃,接着又说:"二嫂人美心善,学识好、修养好,重要的是还非常关心二哥呢,我们挺聊得来的,我觉着…"
清儿本想借此机会跟闵炎凉多叨叨几句,可她的二哥还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凡是没说到她心尖上的东西,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着闵炎凉没在听了,清儿也尾随着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画卷上。
好半天…
"二哥,你喜欢二嫂吗?"清儿突然问她。
闵炎凉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清儿,闪烁的眼神,一时答不上话来。
清儿也不等闵炎凉说话,自己暗有所指的又说了下去:"出路靴为脚,供官本是奴,一言感著二人心,为人檐下偷青娥。"
清儿说得太深,闵炎凉一时恍惚。很快,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细细琢磨着画里面的文章,慢慢地,她俯下身来,双手撑在画的两边,手指因为用力撑着案桌而隐隐泛白。
清儿瞧出闵炎凉的不对劲,遂又盯着画卷,自言自语似的说:"乌云密布的时候,真相不过是一滩黑了的狗雪,在别人绘制的荒唐世界里,我宁愿二哥看不见太空。"
言罢,闵炎凉急着想把清儿推出屋外。
"你走…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