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州城闵府的二少爷,她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一个富裕殷实的家境,外加上一个东床快婿的称号。可自从二少爷打翻了老夫人差人送来的汤药起,她潜在内心的压抑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在内心的压抑下,人的欲望要找到出口。
于是二少爷走出了摆有两尊石狮子雕塑而成的大院门口,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目光空洞而内心苍凉。
在一路排开的酒楼门前,找个最谧静的寒烟楼阁,坐上片刻,随口点上一盘牛肉、两壶酒、一气呵成,打个饱嗝后,又继续回到书房酣然睡去。
她几乎每天都要在这十几平米的小屋坐上好几个时辰,除了偶尔打眼一下窗外的行人和飞雪,她总是在漫长的时间中看着自己的酒杯,目光迷离…像窗楼下的冷面西施和她的傻儿子,不管什么时候路过她的小摊点,总能看到她在摊位前摆着一张满是生无可恋的脸。
这是一种对时间的、无法逃避的、深深的疲惫感。
因为压抑,她经常在三更半夜提着两壶陈年老酒去附近的大街上随便找个还没有睡觉的人聊天,对象包括:不分寒冬酷暑的打更人、二十四小时都在营业的乞丐、白发苍颜且满脸褶皱的村夫野老。
白天有多压抑夜晚就有多放纵。
她能和半夜在外喝得醉酒醺天的彪形莽汉聊山野趣事,能跟豆腐摊前的冷面西施讨论如何招揽顾客,没人聊天的时候,甚至能拉着一条流浪的野狗和她深情对视半刻。
深夜漫长的虚空里,每一次对话都是被压抑的灵魂肆无忌惮的释放。
因为回到家里,打开院门就是柴米油盐红尘烟火,一觉醒来就是周而复始的日复一日,所以…闵炎凉不想回家、不想睡觉、不想看账本,她只想躲开这千篇一律的人生定式。
因此,每当方懿圆问酒醉的丈夫:"要你真心面对我总是如此艰难吗?"
闵炎凉面无表情的闭着眼说:"总是如此…"
深夜,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最终还是踏进了闵府的大门,小六子扶着酒醉的二少爷送回了东屋的书房,待二少爷躺上小床后,他才活动着手臂直呼累人,欲离去之时碰上了赶来的二少奶奶跟知言,他恍然发觉二少奶奶跟知言的神色都不对,二少奶奶发红的眸子貌似哭过,知言端正的五官拧在一起,一副怒气冲冲见人就要吃的样子。
知言虽说是陪嫁过来的丫鬟,往日在相府陪着方懿圆经常在一起说话聊天打趣,日子久了,那份情谊自然厚重,再加上都是女儿家,方懿圆待她更是情同姐妹。
小六子见二少奶奶温柔地为二少爷擦拭着醉红的面庞,只那眼神被发丝遮挡,瞧不真切,他只好悄悄挪到知言身旁,讨好求饶低声的问:"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哪料知言狠狠地斜刮了他一眼,不问还好,一问像是把她心底里委屈与怨愤一下子都给炸了出来,她瞧着一个养尊处优的相府千金心碎忧急的样子坐在床边单单只为一个痴心错付的醉人绾袖净面,她…打心眼里替自家小姐不值。
"还不是拜你家爷所赐,我家小姐刚嫁过来的时候,说什么天赐良缘…鸾凤和鸣,明面儿上看着的确是真真儿的般配,可如今却让我家小姐独自一人厮守空闺,你家爷倒是成天在外喝酒快活,白天不见人影,夜里又逃醉在书房里,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每天还要喝…"
"知言!"方懿圆突然打断了她,轻声细语道:"小六子还是个孩子,别在孩子面前瞎说,他还小,不懂的。"
哪料知言不依,"小姐!你都给我取名叫‘知言’了,知言…知言,知无不言,我就是要说!"
"知言…!"方懿圆怎奈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尽是恳求的味道,"去,打热水去。"
知言看着自家小姐总是一贯极尽温柔的性子,她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只得嘟着嘴,使劲儿跺了下脚,硬憋回了肚子里,她拉着门梢不忘转头又狠刮了一眼小六子,冷哼一声,才出了屋子。
小六子站在一旁,朦朦胧胧中也隐约听出了一点意思,他晃头想了想,觉得自家的二少爷做得确实过了点,别人家的公子娶了媳妇儿可都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可自已家的二少爷却跟躲仇人一样,躲着二少奶奶,再说二少奶奶的模样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二少爷却为何跟受了戒的和尚一般,敬而远之,二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是不是个男人?
不久,小六子给方懿圆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待一出屋子只得暗叹:"二少爷,这烂摊子小的可是帮不了你了…"
闵炎凉躺在床上,浑身的酒气早已掩盖了她平日里身上淡淡的松木墨香,方懿圆静默地瞧着眼前人,闻着刺鼻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
闵炎凉似乎有些难受,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醉梦里含含糊糊说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话。
比如:"黑猫吃狗奶,美得直哼哼,哈…真是有趣…有趣。"
说完嗤笑一声。
方懿圆听着她梦里的醉话,微叹一声,没太在意,仍旧轻柔的为她解去了外衣,见她紧蹙的眉宇,想了想又将她里衣的领口稍敞了开来,还时不时地用手为她顺抚着气儿,好让她舒缓些许。
不久,闵炎凉嘴里突然又冒了一句:"猫喝狗奶,亲如一家,可我…却从未尝过其中滋味,我也想喝,娘却…不给。"说着说着又委屈巴巴地蹩起了嘴角,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幼稚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