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待知言取来点心,方懿圆刚就着点心尽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门上来报,说杏海堂的大东家想邀二少奶奶一块儿出去散散心,马车什么的都已备好在门口侯着了。
听这不得不去的架势,她也只好盛情难却了。
换身行头,到了大门,好么,原来江洪洛也在。方懿圆见他凌驾于马上一脸心事模样,只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做过礼。这时,马车里的张采繁撩起窗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马车,并对江洪洛道:“我的贵客,还是劳驾将军亲自下马迎一迎吧。”
听到马车里传出声音,江洪洛一个激灵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撩起一头帘子,发现不对,又换另一头,尴尬而谦恭地道:“二少奶奶,请、请。”说着还对方懿圆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他这般客气,方懿圆干干一笑,一提裙摆,矮头上了马车。
“他今儿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不像他呀…”挨着张采繁坐下,方懿圆握了她的手道。
“你是有所不知…”感到她手上冰凉凉的,张采繁忙将自己的手炉给到她手里,徐徐道:“前些天,伴了祁王近十年的战马“逐鹿”不知怎的…死了。这不,马一死,人也跟着病了,他江洪洛遂才找到我去给祁王开了几副药。谁知,我今儿一大早去给祁王复脉,那祁王竟突发奇想地让江洪洛去给他寻什么一匹模样、脾性都相间的马来。若找不到,还别怪他到时临阵换将。这差事…不专给人使绊子吗?”一转头,撩起帘子朝着江洪洛发号施令道:“启程吧将军,今儿有你保驾护航,咱们不妨到城外转转。”
听这口气,见他们相识时日不多,相处得倒还不错,方懿圆拢了拢手炉,笑笑道:“还说什么逢场作戏,我看你们这些日子一唱一和的,假戏真做倒也未尝不可。”
提到假戏真做,张采繁煞有介事地伸手过去覆到她手上,连手带炉地抚了抚,道:“我和江洪洛戏里戏外可是分得清的,倒是你…和那‘狗皮膏药’真假戏真做了吗?”
闻言,方懿圆摇头不语,不知从何说起。
“你知道的,我叫你出来散心,不单是因为受了祁王无厘头的气顺道来接你的。”像是读出了方懿圆的心事,张采繁说着此番来的目的。
架不住张采繁的关心,方懿圆还是说出了那日的前前后后。
原来这两人还处在不阴不阳的状态,张采繁又一拉帘子,朝着外面乘马踏雪的江洪洛道:“将军,这儿离空相寺也不远了,说不定咱们去寺里祈祈福,祁王的马兴许就遇佛重现了呢。”
这话虽听来扯,可闵炎凉被大太太送去寺里清修的事,他江洪洛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便领着路打马上前,“那便去试试。”
说话间,一行人不知不觉就到了。
“看什么呢懿儿?”一下马车,只见方懿圆伫立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前抬首观望着,张采繁也随行上前看了看,因着被雪覆盖的关系,上面镌刻的字迹便不那么清晰明了了,于是断断续续地念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一回头见江洪洛在寺门口一再地招手示意,又转脸拢了拢方懿圆颈间的狐皮围脖,问:“还进去吗?”
“回吧。”方懿圆轻吐了一句,转身走向了马车。她觉得,既然俩人都须得静静,那又何苦要一心打扰。
回了城,因着两府不在一条京畿道上,出于远近的考虑,江洪洛先是送了方懿圆回府,再是伴着车夫一道送了张采繁。
方懿圆前脚刚迈进大门,就有小厮赶来禀道:“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啦,回来啦——”说着就掩不住内心激动地领她去了马房。
方懿圆到了马房一看,只见一群人都围着一个马厩转,嘴里还不停地呼喊着“使劲儿,使劲儿呀——”像是在给谁谁谁打着气共同要见证什么似的。连知言也身在其中。
由于周遭的气味儿太过繁杂、腥浓,方懿圆拿了手帕捂了口鼻,问着:“二少爷人呢?”
“喏,里头呢!”边上的小厮朝着正对的那个马厩,一指道:“二少爷就在里头,正替马儿接生呢。”
接生?她还会干这个?方懿圆眉心一蹙,头冒金星,正想上前瞧瞧,就听到众人欢呼“生啦,生啦——”
“姑爷——”见着自家小姐竟也来了,众人声中,知言扒着栅栏朝闵炎凉喊了一嗓,提点着她道:“二少奶奶来啦!”
一听二少奶奶来了,马厩里一个拉一个地散了出去,独留下闵炎凉搂着小马驹在那儿“生啦,生啦…”地喃喃自语着。由见她还沉浸在新生的喜悦里,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因着刚生下来的小马驹还不太会吃奶,母马又甚是乏累地趴到另了一头,她本想抱着小马驹挪过去,岂料刚一转身就见方懿圆如佛光普照般地站在那儿。
“懿儿…生、生啦…”两眼相对,再见亦是新生,闵炎凉有些语措。
见她浑身脏乱不堪,又一脸的汗,好似方才经历腥风血雨生出小马驹的是她一般,连日来的忧愁化作一笑,捏着手帕在她脸上擦了擦,一瞥她怀里抱着的小马驹道:“我再能生,能生出这玩意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