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吴嫂还没来通传，方懿圆依是先去了闵炎凉常待的书房，想就着钱袋一事如那日江洪洛所言，他们夫妻应当好好敞开心扉聊聊才是。

既然说了是找“臭流氓”算账去，小六子和知言一眼鄙过你一眼的，为护着各自的主子，也暂时偃旗息鼓地跟着去了。

谁知他们才一到书房门口，不仅室内黯然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就连刚拿出火折子吹了又吹的小丫鬟也犹豫着要不要点上…

“点上吧。”方懿圆轻淡了句，一提裙摆，进了去。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个人，二少爷一准儿又是在大太太那儿了！”一见落了夜连点高烛、燃香炉的小丫鬟都来了闵炎凉也没个信儿，小六子顿时腹内了然地叭叭着，“算账找不着人？看来，这账又该算一算了。唉，我的二少爷呀，你说，你现在有了二少奶奶，怎么还越来越活回去欠起娘来了呢？”想到这些，小六子蓦地抖一激灵，忙拔腿进去见着方懿圆就道：“二少奶奶，您现在是要见二少爷是吧？您等着，我，我这就给您叫去！”说着便转了身。

“慢着。”此时方懿圆正一如以往闵炎凉那样端坐于书案前，被案上的一副看样子才临完不久的‘姨母育佛图’给勾了眼道：“你…二少爷喜欢画画？”虽她早有耳闻过闵炎凉孩提时就有粪桶上描花这一“粪举”，可那也只是觉得小孩子一时心性，随便描画个几笔，斗个趣儿罢了。不承想，经此亲眼一见，那便是惊艳！

“呃…”听她突然问及这些，小六子收脚回来挤了挤脸道：“二少爷喜欢是喜欢，但画…却不常画。”

“不常画？”方懿圆从画卷里稍抬眼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一打回眼细看了看那画，道：“不常画，那还画得这般出神入化！”若说以往闵炎凉抄经时写的字已是让她颠倒错乱；又一板一眼的别开生面。那此刻眼下的这幅‘姨母育佛图’，便是笔随心走、得乎其亲的让人看了不禁随喜赞叹的美好画面了。

姨母育佛图：顾名思义，讲述的是悉达多太子在母亲摩耶夫人亡故后由姨母养育照顾、付出超越常人的母爱的故事。

想来姨母尚且如此，而亲生母亲…较照着以往“母子”俩的横眉冷对，方懿圆知夫莫若妻地摇了摇头。许是“母子”俩的关系自来不大好吧；亦或许是老爷在大太太那抱罪怀瑕的，以至“父子”俩的关系也不那么亲厚；上一辈中，唯能让闵炎凉感之深、受之切的，许也就是二娘和吴嫂了。故而，才有感而画吧。

方懿圆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渐渐的，也就对闵炎凉为什么近来老爱往西苑常跑常待有所理解和释然了。于大太太那分难割难舍的爱，她到底还是在乎和渴望亲近的。

可亲情固然重要，夫妻间的坦诚相待固然也重要。

于是，方懿圆打消了挪步去西苑的念头后，一边神情倦倦地捏着鼻梁骨舒缓着，一边叹息地吩咐着小六子道：“去吧六子。就说二少奶奶今儿夜里在这等她，多久都等。”

“嗳嗳！”看出方懿圆铁了心的样子，小六子也打着包票道：“您放心吧二少奶奶！他今儿要是不来，我就是在大太太那儿拖！也得给您把他拖来！”

“拖拖拖…拖什么呀？拖拖拉拉的还不快去！”这时知言进来见缝插针地怼了他一嘴，见他两眼一耷，搓着还锉锉泛疼的脸叽里咕噜地去了，又两个白眼一翻，踱到方懿圆跟前粗看了那画几眼后，还是提着胆子颇有微词地道：“小姐，老话儿说得好：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姑爷老这么些天不回房睡睡书房就算了，尽还三天两头的往西苑跑，不像话！回头儿啊，您须得问问他，是要娘呢还是要媳妇儿的好？若是要娘，就让他趁早打铺盖卷儿搬过去！若是要媳妇儿…”

“好了。”方懿圆忽一松鼻梁骨上的手打断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要什么那是她自己的事。不过，我方懿圆要的…”说着抬眸一视知言，“就是想现在静静。你…下去吧。”

寒宵兀坐。闵炎凉到时，已近半夜。

门首外，闵炎凉正欲迈步进去，监了她一路来又一路好言谏语的小六子忽扯了她一下，挤眉弄眼的，示意她敛好从大太太那儿来的脾气，正好衣冠，再进去，省得二少奶奶见了愈加烦心。

闵炎凉闷及一时地吷了口气，都照做了。

见她肯做，小六子这才肯去。

闵炎凉方得进去，就见方懿圆以手加额的伏坐于案前打着盹儿，不免疚意使然地喏了声，“懿儿。”

一萦起方才屋外头那口八百个不情愿来的气，方懿圆假寐着，没理她。

见人不应，闵炎凉便提了丝声调又唤了几声，见还是不应，便又只好没了耐性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的留在了屋内踱着步。多久都等？当指的是我吧。

闵炎凉就这么轻一步缓一步地踱着，直到屋内轻踏如棉的步子声渐没了音儿后，方懿圆觉得是时候了。

只见她方一睁眼，便觉腰上忽地一软，紧接着连背也是，还未及扭头看，整个人腾地一下，便被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原是闵炎凉绕了后来，方懿圆措不及地一手揽了她的脖，一手挣推着她道：“放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