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陆陆续续收容进府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带伤病痛的,听张采繁的意思,怕战事未歇疫已先起,便将一行院单拎了出来改了疠所,又将现住的视病痛有无、轻重缓急,分而居之、治之,防患隔离开来。可谓:济弱扶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小姐,您……要不先歇会儿用口饭吧?”瞧着近俩月前还暮气沉沉打了秋霜的府上一经广开大门,乐善好施,矜贫救厄,日子倒一天天的鲜活起来了。不仅如此,因此前搬家遣散了的从人大都又闻风赶了回来,说是正需要他们的时候。方懿圆做事时向来是不许有人在旁边聒噪的,可瞧着午时都过了,她却还扎根儿在人堆儿中为疠所内打着通铺不便的病人施粥、喂药,立在门帘儿下的知言看久了便实看不下去地自行戴上面巾,过去近身贴耳道,“这些,可都是张大夫交底打过了招呼的,仔细过气传染了自个儿。我来吧。”说着欲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一会儿吧。”方懿圆倒不觉有什么,依是我行我素,“倒还未觉着饿。再说,有张大夫的秘方,我见他们已经好转了许多,相信不久之日,便可痊愈而出。”
“哎呀,还是您先全身而退吧。”见方懿圆说了没一会儿便抚头眩晕了下,知言赶紧扶住她,让其他人接替后,扶人而出。
“快!张大夫,快给我家小姐看看,是不是累出什么毛病来了?”既然设了疠所,又是张采繁提出来的,自然而然她便承情成了这儿的头号大夫。一见张采繁正好在外间义诊,知言忙扶人过去在源源不断的来人中插着队,边叫嚷道,“大家都让让、让让啊,这是我们家少夫人……”
“喊什么喊?排队去!没见这儿这么多人吗?”张采繁出诊时是最讨厌有谁谁大呼小叫的恃权恃贵,不守规矩。可见来人是方懿圆,即便面上还罩着隔离巾,也能视其精神、面色确有不佳,张采繁这才于百忙中爱谁谁的易手为她切了下脉。
脉不难切,可方懿圆冥冥之中也似感应到了什么,忙缩手对张采繁眼神闪烁了下,又轻摆了下头。
“唉——。”张采繁先是轻叹了口气,之后会意地一收手道:“放心吧,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毛病。我一会儿开个方子,让苏叶去抓药,按时吃就好。”
这……什么都不问问就完事儿了?可又瞧着自家小姐近来不像是个没事人的样子,特别是这两天,劳心劳力不说,还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了一圈儿了,再这么继续下去……知言害怕她人多失手误诊地忙拿起诊案上的脉枕道:“不是……大夫!神医!您这脉把得也太草率儿戏了吧!”便将闹得愈发无颜欲走的方懿圆拉回,将手伸到她面前,又搁好脉枕,“刚您没用这个,不准!重新再把把……”
瞧着,张采繁同方懿圆飞了下眼,道:“那就坐下吧。”又安慰了下后面排队的众人。片刻后:“还有,回去多注意休息。”便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了苏叶,“去抓药吧。”
不是……这,就又完了?知言只觉这是什么神医嘛,一句靠谱的话都没有,正要开口时,张采繁追道:“哦,是不想出人命就赶紧回去多注意休息。”又偏头朝后面,“下一位!”
“你——”见知言还不罢休,方懿圆忙拽了她一起出去,“走啦,都说没事了。我的身子我自个儿还不知道吗。”
一起出去的路上,想着方才张采繁那模棱两可、可轻可重的话,知言忙追上前面不远的苏叶,“苏叶姑娘,我家小姐犯的什么病?病得很重吗?打紧不紧?”
“哦,你是说少夫人?”苏叶朝她身后望了下,侧手从襟里摸出张特意夹放好的药方看了看,道:“我不过是跟着东家学了些皮毛,什么病我说不上,不过就这单方看来,说是出人命……也不为过,就看早晚的事了。”
“啊?还早晚?”难怪说得这么隐晦了,看来自家小姐还真打算瞒着。知言紧跟着又问:“那早是多早?晚又是多晚?”
“呃……”苏叶被问得屈指认真地粗算了下,“若是依东家的话,早也就两三个月,晚的话……”
“多少?!”知言紧张道。
“得,有个七、八月吧。”苏叶收方入怀。
一听这话,知言那还了得的拔腿就直奔正房而去。
可还没等她为此回去抱着方懿圆伤伤心心地哭诉衷肠一番,刚一进厅,就见方懿圆正被一个衣冠朗朗、脸色铁青的男子,强拉拽着往外走,是方翰。
“三妹啊三妹,你说我这个当哥哥的都给了你多少日子了?现在死了丈夫,孩子也瞒我是假,真不知你还留这儿图什么?走——今儿必须跟我回去!”见三番四次地屡请方懿圆不动,方翰只好亲自出手。一见知言正好也来了,干脆一锅端道:“还愣着做什么?吃惯了别家的饭自己家的吃不了了是吧?你也一起走!”
“不是,二少爷。”瞧着自家小姐没剩多少日子的还大病着呢,知言不及方懿圆要说,便先一个蛇缠身缠住了方翰的腿,咽咽戚然道,“小姐,小姐她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不能?”这样的话,方翰听着就来气,“那你留在这儿吧。”预动身走,却又被知言抱紧连连,“小姐,小姐近来的身子虚着呢,不便舟车劳顿。要走,也等她养好些日子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