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顾盼看着崔衡,脑中闪过许多信息。
他额上戴的天山玉抹额,触手生温,及其难得,更遑论将其制成这样小小一枚如意扣的样式,便是找江南最巧手的师傅恐怕也得犯难。
他身上触碰到顾盼一双玉手的青黛色长衫,瞧着并不起眼,却是如今江南那边最新的织机才能织出的最细密的罗衫,外面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纱蝉衣。
无一处不富,无一处不贵。
而郝掌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这样一个从小身边金石美玉不断,富贵膏粱地、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子,偏偏还愿意沉下心来仔细读书。
据传他三岁能诗,五岁会文。
柱国公寄予厚望,常带在身边教养。
眼前的人,几乎是铁板钉钉的博陵崔氏一族未来族长。
顾盼心里勾起一股势在必得的笑,面上却是惊慌失措弱柳扶风的样子,手刚刚碰到崔衡的胸膛便像触电一样的收回,假作并不认识崔衡的样子,胡乱地行了个礼:“谢过公子!”
而崔衡这边也是怪了,从小不知道躲过多少男男女女的殷勤,对这等投怀送抱之事本应是躲得驾轻就熟了,却偏偏在顾盼转过头时愣了几息,硬生生地错过了躲避的时机。
只是时机这回事,不在这里,便在那里。
此时便是崔衡英雄救美的好时机。
“是某唐突,姑娘不必言谢。”崔衡轻轻说道,倒像是怕吓着谁似的。
顾盼只怕这崔衡又要离去,又因自己的人设是只能红着脸等着别人问询的女儿家,不好自报家门。
只好对泰安公主道:“公主容禀,民女也不知道怀辰世子如何知我名姓。”
泰安今日在周怀辰那里失了好大的脸,心中本是不快,如今见这两人俱都红着个脸,心下嗤笑,只觉崔衡这厮无甚眼光。听得顾盼狡辩,福如心至,若是他俩凑了个一对,这女子岂不是就能离怀辰哥哥远一点了?
遂上前,道:“崔三郎,这位乃是尚书谢府家二夫人的干女儿,江南人士,顾家,名盼,字愉周的。”
崔衡向泰安公主望去感激的一眼,这可真是瞌睡遇着枕头了不是!
泰安公主却朝着顾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不用谢。
便径自离去。
一时之间,虽往来人流如织,天地间却好像只剩下顾盼与崔衡二人。
崔衡五步并作三步上前,朝顾盼行了个文人间的礼,道:“原是顾家小姐,某乃柱国公府崔家行三,名衡,字玮平。”
顾盼还礼:“崔三公子安好。”
两人相视,俱都笑了。
崔衡提出:“顾姑娘可想要在河边走一走?”
顾盼点了点头,正欲提起裙摆先行,又想到什么,暗自落下半步跟在崔衡身后。
顾盼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哪一样更能打动这位崔三公子的心呢?
她便一时没有说话。
可顾盼越是沉默,崔衡竟难得的生出了几分紧张起来。
他自五岁作出自己的第一篇文章,在等待祖父的评语时,小小的手握成一个拳头,紧张得满手生汗后,再未如此。
这让崔衡感到陌生又兴奋。
而崔衡此人,越是兴奋,面上便越是不动声色。
顾盼看着崔衡这幅清正持身的模样,不由想到那日柱国公府,崔老夫人对自己严防死守的样子。
自己绝对不是崔老夫人防的唯一一个女孩子。
顾盼心下有了成算。
她悄悄靠近崔衡,两人的衣袖隐隐约约地重叠在一起,水汪汪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崔衡被顾盼盯得有些羞赧,忍不住开口道:“顾姑娘缘何这样看着我?”
顾盼将两人的袖子缠啊缠的,正欲答他,背后传来一阵声音打断:“玮平,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崔衡敛了情绪,整理了刚被顾盼揉得皱巴巴的袖子,向顾盼的背后行了一礼:“周表哥安好。”
顾盼趁着崔衡看不见,狠狠向上翻了个白眼,然后扯起嘴角,灵活地转身,也向周怀辰行了一礼。
刚刚还人来人往的路口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周怀辰淡淡地抬了抬手,意有所指地问:“吾尤记方才尚在此处偶遇顾姑娘,不想返回之时,仍能相遇。”
顾盼脸不红心不跳:“有缘之人自会相遇。”
周怀辰眉头下压,愈显冷厉:“究竟是有缘,抑或是有心,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又来了。
顾盼心下不耐,只觉这怀辰世子天天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吗?
她敷衍道:“有缘也好,有心也罢,都是缘法。”
周怀辰眉毛一挑:“顾姑娘对佛家道法也感兴趣?”
“表哥!”崔衡只觉自家这位表哥问的太多,打断道。
周怀辰不置可否:“家母兴至,玮平,她甚挂念你,便同我一道去接吧。”